他将墙面化作了画布
■桐庐墙画
浙江日报见习记者 翁云骞 通讯员 唐志立
这几年,凡去过桐庐农村的,保准会被村道边那些美丽的墙画吸引。山水、人物,村俗、典故……无不生动古朴,栩栩如生。它们都是老徐的作品。
老徐,徐根有,横村镇白云村人氏,过完年五十了。老徐的墙画在桐庐是很有名的。
这不,小雪已过,山里的农民,早就烤上了暖烘烘的炭炉子,可老徐却开着他那辆灰扑扑的小面包,早出晚归,辗转各村各镇画墙画。
上低漆、勾轮廓、上淡彩……寒风中,夕阳里,老徐这枚瘦削的身影,显得苍凉而诗意。
老徐农民出身,两只厚实的手掌,指节宽大,纹路粗糙。然老徐又有不同于一般农民的地方,一顶牛仔帽,一件罩在西服里的花衬衫,加上下颚那一部稀疏而倔强的山羊胡,让这个年近半百的男人成了村民眼里的一朵奇葩。
老徐打小走的就是偏门。他家祖祖辈辈山里人,小时候兄弟姐妹7个,老徐最小。那时,山里孩子“有本事”的标志就是力气大、能干活,可老徐偏偏爱上了画画。
山坡上密密麻麻的雨后春笋,月夜里竹子在风中摆动,村民披着霞光上山采茶……为了把心中的画“搬”到纸上,别的同学一周回家一次,老徐一周回家两次。
吃过晚饭点上煤油灯,铺上父亲花好几分钱买来的珍贵的宣纸,开始画画,常常画到深夜12点才睡下。凌晨4点钟他又起床,点起“松明子”火把往学校赶。
■桐庐墙画
老徐的心里有一个美术梦,可惜因为偏科,老徐没能考上高中,自然也就谈不上考美院。那一年,老徐16岁。对于一个16岁的男孩来说,该想想将来要走的路了。
老徐选择继续画画。可画画不是种地,不能直接生产粮食。老徐就拜了桐庐当地一个油漆匠为师,一边养家糊口,一边磨练技艺。
老徐有底子,也吃的了苦,几年功夫下来,老徐也成了一个蛮厉害的油漆匠。
给村民干干油漆活,画画家具、廊柱,老徐攒下了一点钱。20来岁,老徐干了一件现在看来也挺时髦的事——“北漂”。
老徐说,他闹不清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了,就是觉得想去北京看看,因为北京有历史,有文化,有很多农村里看不到的东西。
老徐租住在一间出租屋里,除了给人当下手找点活维持生计,其余时间他就“逛京城”,故宫、十三陵、颐和园、天坛、长城……
“你知道不知道,长城的砖墙都是糯米砌的,比铁还硬,我当时真是觉得大开眼界啊!”寒风里,老徐跟我聊在北京的各种往事,激动得山羊胡子都抖起来。
老徐把京城看了个遍,干脆当起了“流浪艺人”。他边干活,边“观景”,到东阳看古建筑木雕,到西藏看古寺院壁画,到西安看秦代兵马俑……
回家之后,老徐拓展了自己的新业务,他在村支书的鼓励下,把“乡风文明”四个字化成了一幅幅通俗易懂、生动活泼而又大方美观的墙画,村里的黑瓦白墙一下子变得生动起来。
■桐庐墙画
为什么要干这个?墙画的收入并不高啊,冬天的风雪,夏天的日头……
老徐笑了笑,没有回答。他带我去了鸿儒村。清澈的天目溪将村庄分成两半,溪岸边的60多米白墙上,描绘了这个富有耕读传统的古老村庄的历史。
乐善好施的长者,立志苦读的少年,忠贞明理的女性……老徐的笔触笃定又温暖,好像讲故事。
接着,他又带着我去了麻逢。这个县城北面的平凡村落,正经历着历史性的发展变化。
在一条刚刚修建好的水泥村道边上,我看到了雅致的楼房、宽阔的广场、雄伟的大坝,内容现代,风格却像水墨画。色泽淡雅的富春江汩汩流淌,细细打量,仿佛还能嗅着湿润的水汽。
能用自己手里的画笔让家乡变得更美,更诗意,老徐说,他挺骄傲。在我看来,老徐是把桐庐农村的过去和现在都搬到了墙上。
画墙画有什么窍门吗?老徐只念了初中,说不出什么高深的理论,憋了半天,说,“我只是喜欢琢磨,琢磨人的动作,琢磨人的表情,琢磨山应该是什么形状,水应该是什么颜色。当我琢磨不出来的时候,我就去看。”
为了画好村庄,老徐爬到了很高的山顶,登高远眺。为了画好江水,老徐又开着着他那辆破旧的小面包,来来回回地拍照,比对,选取最佳视角。看多了,画多了,老徐笔下的人物就都有了神采,简单的风景也有了味道。
“老百姓知道什么是好看,什么是难看,别以为老百姓没文化。你画的好看,他们请你吃饭喝茶,你画的难看,他们看都不看一眼,还要骂嘞。”这是老百姓的逻辑,也是最朴素的道理。
是啊,老百姓总是喜欢接地气的、形象的、吉利的东西,他们对于“美”是天然有着自己的判断力的。太高了不行,太低了也不行。这也是生活的艺术。
长在农村,服务农村。老徐的墙画,是扎根土壤,吸收生活的养料,然后,拿起手中的画笔,用丙烯颜料尽情地挥洒、表达。
日复一日,年富一年,终于,老徐开出了自己的墙画公司,业务做到了周边县市,建德、淳安、衢州……不少爱好美术的大学生慕名而来,争当老徐的“实习生”。他们一边学,一边做,像极了年轻时候的老徐。
“不过,总是要能吃苦才行啊。”老徐笑着说。
离开桐庐时,我的脑海中深深刻下了这样的画面——村道旁,一个瘦削的身影直直站立,右手在空中不住飞舞。他的面前,是一幅即将完成的墙画,那是他心中美丽的家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