病房外的等候区，常常坐满了人。陈佳音(化名)从书包里掏出保温杯，喝了口水，靠着墙壁席地坐下。

　　她太累了。

　　从去年11月25日爸爸转院到浙医二院以来，她一直守在病房，没有回过家。

　　她的爸爸，54岁的退伍军人陈柏正，车祸外伤，诱发严重的心脏疾病，一个多月来一直在鬼门关徘徊，救命的唯一方法是接受心脏移植。

　　2015年12月30日，陈柏正接受了心脏移植，此前整整35天，他只能依靠人工心肺支持系统——ECMO(体外膜肺氧合)维持生命。而此前，国内心脏移植前ECMO支持的最高纪录是15天。

　　35天，他能扛过去吗？连医生都说，好几次他们都快失去信心了，但每时每刻都守在监护室外的佳音，给了他们坚持的理由。

　　一次次的等待，失望，再等待，时间拖得越久，希望就越渺茫，对29岁的佳音来说，每一天都像是一生。

　　车子震一下

　　她的心就抽一下

　　陈柏正是去年11月17日遭遇的车祸。

　　在蔬菜公司上班的陈柏正，每天晚上11点从九堡的家里出门，去勾庄进货。

　　那几天，杭州一直下雨，凌晨1点多，车子到崇贤附近，一辆大货车违章倒车，雨天路滑，视线也不好，撞上了蔬菜公司的面包车。

　　坐在副驾驶的陈柏正受了伤，当即就被120送到了附近医院治疗。

　　腰椎骨折，医生和陈柏正都以为没什么大问题。天亮了，他才给家里人打电话，说了车祸的事情。

　　当时，佳音还埋怨爸爸，怎么过了那么久才联系？陈柏正跟女儿开玩笑：又没什么事，我又不会死。现在想起来，佳音说，爸爸这个玩笑，开得有点大了。

　　按计划，陈柏正将接受腰椎手术；但是手术前一天，医生通知家属，术前检查发现新情况，无法手术。

　　还来不及搞清楚这个新情况是什么，爸爸的病情急转直下：20日凌晨，突然晕厥；随即转入当地医院；抢救持续了一天，次日又转入ICU。

　　一家人彻底懵了！

　　当地医院医生判断：心脏不行了，需要ECMO支持。

　　当地医院没有ECMO设备，陈柏正需要转院。但从临平到杭州，30分钟的路程，对当时的陈柏正来讲，可能都是一次死亡之旅。

　　佳音回忆说，救护车从彭埠下了高速，交警开路，一路顺畅，但她的心一直悬着：路面一个坑，车子震动一下，她的心就抽一下，震动的幅度一大，血压就往下掉。

　　11月25日下午4点半左右，顺利到达浙医二院。第一关，过来了。

　　心外科最凶险的情况

　　同时出现了

　　当天傍晚，医生就给陈柏正上了ECMO。

　　ECMO是这样一个机器：把静脉血引流出来，经过一个氧合器(人工肺脏),再经过一个血液泵(人工心脏)送回身体，用它来暂时取代心肺功能。这是等待心脏移植的病人，争取时间等待供体的一个治疗手段。

　　心脏大血管外科主任董爱强告诉钱报记者，陈柏正是非常特殊的一个病人。

　　11月17日的车祸，诱发了患者冠状动脉前降支闭塞，出现大面积心梗，坏死的心肌无法承受心脏的跳动，车祸后数天又引起心脏破裂——室间隔穿孔。

　　这还不是全部，随后的冠脉造影发现，他还存在A型主动脉夹层。它是临床上最凶险的疾病之一，唯一有效的治疗手段就是用人工血管来替换夹层的胸主动脉。

　　心脏移植和主动脉夹层，是心脏外科最具挑战性的领域，同时做心脏移植+A型主动脉夹层手术，国内没有过相关的文献报道。

　　“主动脉夹层的病因主要是高血压；而需要心脏移植的病人，由于心脏功能衰竭，血压都很低，所以心脏移植的病人，一般不会出现主动脉夹层这种情况。但是陈柏正是外伤引起的，所以心脏与主动脉就有可能同时发生严重损伤。”董爱强说，这样罕见的情况，他从来没碰到过，查了文献资料，国内尚无先例，国外报道有2例。

　　移植手术前一天

　　心脏“让”给了别人

　　寻找供体的过程，曲折程度超出了他们的预期。去年12月30日之前，有好几次，陈柏正离移植只有一步之遥。

　　因为时间紧迫，董爱强和他的同事们，花了很多精力，甚至动用个人关系，在同行微信群里发布消息，帮陈柏正寻找供体。

　　12月上旬与中旬的时候，台州和金华分别出现过有匹配的供体，就在离成功捐献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，因各种原因，未能实现捐献。

　　失望伴着新的希望，第三个合适的供体出现，移植手术定在12月22日。

　　谁也没想到，12月21日，一位患扩张性心肌病的15岁少年，病情急转直下，少年和陈柏正，都是A型血。

　　董爱强告诉佳音，当一个供体同时有几个人需要时，这颗心脏给谁，将根据器官分配的原则决定，对方是15岁的孩子，论情论理(手术成功率)，天平都倾向少年那一边。

　　佳音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。

　　“这个过程太煎熬了，你什么也做不了，只能等。”佳音说，她29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的被动。等待的过程，就像看不到尽头的黑夜。

　　一直在大树下乘凉

　　现在她是爸爸的大树

　　浙医二院6号4楼，心脏大血管外科，ICU外，佳音时刻等待，日夜不离。

　　爸爸还是在最后一刻等到了合适的心脏。

　　ECMO维持35天后，陈柏正的身体状况已经非常糟糕，手术前两天肝肾功能急剧恶化，即使手术，成功希望也非常渺茫。

　　医生说，手术可能只是推了你爸爸一把，做不做？

　　佳音没有犹豫，做。“那么多难关，爸爸都扛过来了，这一次肯定也可以的。”佳音说，做手术，就是给爸爸一个机会，爸爸当过兵，军人不轻言放弃。

　　手术从上午7点30分开始，董爱强7点不到就到了科里，电梯门打开，门口黑压压一群人，都是陈家的亲戚，有五六十人，都来了。前一天晚上，佳音的大伯给亲戚朋友发了短信。“我希望他知道，我们一定会支持他的。”

　　董爱强说，看到这么团结的一家人，做医生的很欣慰。

　　转运车匆匆推向手术室。佳音说，那十几分钟，感觉像是一生；那一扇门，可能就是生死关。

　　下午5点30分，手术结束，医生告诉家属，过程比想象的好。佳音看到，爸爸40多天没有起伏的胸口，又开始有规律地伏动了，悬着的心，暂且放了放。

　　昨天是移植后第8天，移植后的心脏状态不错，医生告诉她，目前主要的问题在肝功能，黄疸指标依然很高。

　　虽然情况并不乐观，但佳音还是相信，爸爸会好起来。